他们可能是港剧儿童熟悉的“妈妈”“外公”“旧街坊”“老同事”……我们一边感慨时代结束，一边怀缅那些追剧的时光，渐渐地习惯了跟这些熟悉的面孔告别。 7月3日，雪妮因为胰脏癌离世，享年78岁，而两个星期前，她的丈夫唐佳坠楼身亡，身首异处，享年88岁——初步确认是因为妻子患重病影响情绪，不堪压力轻生。 TVB的妈妈角色很多，但我总觉得雪妮姐是最靓、最有气质的一个，说话声音抑扬顿挫的，有时表情还会带几分俏皮，我猜是粤语片时代保留下来的说话腔调和表情习惯。 程双双表面上是“艺园”杂技师傅，日常靠飞刀卖艺营生，真实身份却是隐藏多年的“女侠黑玫瑰”，年纪渐长后，她决定让女儿程宝珠继承她的衣钵，母女俩一起行侠仗义，劫富济贫。 剧里她还嫌弃宝珠太贪吃了，一点不注意身材管理，穿不下她年轻时的黑色战衣……别说，53岁的雪妮姐穿起这套黑色紧身衣，还真是有当年的女侠风范。 1961年，15岁的雪妮跟养父母一同移居台湾居住，适逢有台湾公司招考演员，养母便为她报名投考，没想到雪妮连过三关，成为台湾中影公司演员训练班学员。 这个训练班也是个“艺员速成班”，边读边实习，同年她就在李行导演的《两相好》里演出第二女主角了，之后基本都是星运亨通。 第二年，雪妮重返香港，经亲友介绍加入成立一年的“仙鹤港联”公司。仙鹤港联以新派武侠小说为主，雪妮因为有舞蹈底子，身手利落，加入后被公司定位为“武打女星”。 六十年代的港片，受外国占士邦和间谍片影响，出现过很多“女版占士邦”形象，性感的女间谍、劫富济贫的神偷、豪迈的女侠……人物设计鲜活出位，各有特色。陈宝珠、萧芳芳、于素秋等一线女星都有过自己的“女侠代表作”，仙鹤港联也趁热推出自己的“特色女侠系列”。 雪妮入行早，走红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婴儿肥，圆脸圆眼圆小嘴，组合起来有说不出的可爱和甜美，正是古代文人说的“圆姿替月”式的美人，她也因此喜提外号“大饼”“阿饼”。 木兰花身手不凡，日常惩恶扬善，但在感情上克制含蓄，从不因爱情影响行动——有点如今职场剧里的事业型女主，从不为感情拖泥带水。 《木兰花》系列男主是当红小生曾江，片中几次精彩交手后，雪妮和曾江成为当时的经典屏幕情侣，此外两人还合作过《女黑侠血战黑龙党》《飞贼白菊花》等粤语武侠片，古早CP的形象深入人心。 唐佳，师承香港电影第一代武指袁小田，当时和刘家良一起同为著名导演张彻的御用武指，《独臂刀》《独臂刀王》《刺马》都有他的参与，在行业内小有名气——当然和事业巅峰期的雪妮相比，这个名气就不值一提了。 当年武侠片没有替身，演员基本都是亲自上阵，一板一眼做好武指设计的招式，而为了演好动作戏，雪妮拍摄前要记熟10-20个招式，还要和多位对手配合，一个做得不好就要重头来过，一场戏下来，不仅体力耗尽，受伤更是家常便饭。 动作要硬桥硬马，道具也是明刀明枪。拍《女黑侠木兰花》时，演员们拿到的机关枪、手枪居然都是真的，非常沉重。有一场戏，雪妮要手拿机关枪不断上膛开枪，手掌痛得不得了，而为了不影响拍戏进度，她装作若无其事硬扛。 这场戏后，唐佳走到她身旁，她原本以为对方要批评她表现不好，不料竟听到对方发自内心地称赞，夸她好强……她的努力被有心人看见，这个赞美算是赞到雪妮心巴上了。 雪妮开始留意唐佳，并且主动与之接触，久而久之，她发现唐佳为人挺可靠的，工作认真负责，从不沾花惹草，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逗女孩，有时女孩主动和他说话，他还会害羞脸红……雪妮认定这样的唐佳是个好男人，义无反顾开始倒追对方。 女顶流倒追小武指的戏码，不说当年，现在都少见，唐佳很快被雪妮的热情打动，与之确认恋爱关系。之后《女黑侠木兰花》大爆，追求雪妮的人更多了，但始终没有影响两人感情。 雪妮和唐佳的婚礼，还有一个小插曲，两人的好友石坚前来握手道贺时，因为太热情，力气太大，弄伤了雪妮的手……果然是内力深厚。 坊间传言，雪妮和养父母的感情并不好，养母徐健秋后来加入电影业，成为华夏影业公司董事长，但已经成名的雪妮却鲜有为养母公司拍摄电影。结婚的时候雪妮更是净身出户，多年来赚的片酬基本补贴娘家，连嫁妆也没有。 举行婚礼时，雪妮已经怀孕四个月了，在风气保守的六十年代，未婚先孕是很大胆的举动，为了不让唐佳有压力，雪妮一直隐瞒，还是雪妮闺蜜说漏嘴他才知晓。 婚后，雪妮丝毫不留恋片场风光，而是急流勇退，安心相夫教子。雪妮曾说自己脾气不好，但唐佳从来没有和她红过脸，言语里尽是幸福满足。 除了设计招式，唐佳还能用心还原武侠小说里的神秘武器，比如《天涯明月刀》中傅红雪那把可以360度旋转的刀就是他设计的，就连古龙本尊也曾叹为观止。 80年代，唐佳开始仿效刘家良的发展路线，自己当导演，先后拍摄了 《少林传人》《三闯少林》与《洪拳大师》，武侠片式微后，又加入无线 担任武术指导。 电影里，向灵一直在等待黎定安和铁头归来，从年轻等到老年，却一直等不到他们……雪妮的客串很短，但很出彩，从以为两人归来时眼里带光的欣喜，到出门后发觉空无一人的落寞，细腻动人。 爱人如养花是真的，这时的雪妮明明已经满头白发，脸上也有明显的岁月痕迹，但骨相和气质看起来竟比年轻时更优越、更精致了，整张脸在徐克的电影镜头里十分高级。 年轻时被甘树培（秦沛饰）强迫后怀孕，但又无力抚养亲儿子，于是上演一出“狸猫换太子”，将亲儿子和甘树培的儿子调包，引发程、甘两家恩怨，成为剧中家族商战和人性冲突的起点。 这个角色可悲却不讨喜，加上许久没拍剧，雪妮被骂惨了。她自己不断反思，觉得离开太久演技生疏了，于是沉下心来接受批评，重新钻研适应时代的演戏方法。 前面雪妮签约TVB复出后，唐佳成了“跟得丈夫”，除了陪她出入片场，同时兼任保镖、经理人及助手多项职能。怕雪妮吃不惯剧组盒饭，他还每次都自备汤水、帮雪妮照料随身物品。 好事的港媒不解他贴身护妻的行为，嘲讽他要靠雪妮养活，失了过去的男性雄风……他总是一笑置之，还是雪妮心疼为他抱不平。 80年代中期，雪妮在一次接电话时，发现一只耳朵听不清对方的声音，她起初不是很在意，却发现情况越来越严重，赶紧告知唐佳。 TVB重新抛来橄榄枝时，唐佳最担心的就是她会因为听力问题被影响、被非议，为了不让雪妮扫兴，他宁愿完全闲置自己的事业，全身心陪伴照顾雪妮开工。 拍戏要摘掉助听器，他就提前和雪妮定好点对好戏；平日雪妮如果听不到别人打招呼，或者不小心拦住别人走路，他会第一时间上去替她道歉。 唐佳对雪妮的照顾十年如一日，有一次为了接拍外景的雪妮，唐佳坐在街边呆呆等足3个小时，连向来毒舌苛刻的港媒对他们的态度也温和友好了起来。 在一次访问中 ，唐佳自嘲 自己是“阿四”（ 粤语中对从事杂务人员的称呼）。 雪妮则笑着说：“他是保镖、经理人、阿四，但我还是叫他做老公。” 上个月23日，唐佳 原定要到律师楼签遗嘱，没想到却在佐敦跳楼轻生，虽然身上并没有任何遗书，但 早前唐佳曾向儿子表示不开心，希望与妻子雪妮一同死去。 前半段是极致浪漫，幕前英姿飒爽的木兰花，爱上幕后专业低调的武术指导，敢爱敢恨的女主，在事业 巅峰时勇敢倒追，而小武指温柔内敛，用一生践行守护的承诺。 这部电影的结局却让人唏嘘……并非人心易变，而是当衰老和疾病降临，即使是无所不能的木兰花和武术大师，也不得不面对生命的脆弱，无论他再怎么细心照顾、陪伴，爱人的生命依然无法制止地一点点在他眼前流逝。 “不求同生，但愿同死”的深情背后，是残忍和绝望的告别，只希望每一对相守到老的伴侣，都能在尊严和温暖中走完最后一程。
